“这种孤独的自由我已习以为常”
“别人说我是隐士,这个称呼不敢当。我只是注意回避了一些社会活动。”面对别人的雅称,张先生很谦卑和幽默地作了解释。
事实上,张先生多年来的确很少抛头露面,最近去的较多的地方也就是附近的一个小茶叶店。
他说,在离家不远的那个茶叶店里交到了几个新朋友,都是20岁出头的大学生,他们对生活的感觉、对文学的感觉表达得很坦率、很真诚,因此常常一起喝茶、聊天。
他透露,前不久新书《少林美佛陀》出版后,自己送出的第一本书并不是给文学圈,而是给了他们。“他们看了之后不讲客套话,非常率真、热情地谈感受,我认为这种读后感比作品研讨会上听到的更真实!”
漫谈中,话题不知不觉地聊到了张先生为何20年来一个人孤独生活?
他抬手扶了扶眼镜,稍作犹豫之后,娓娓而谈。原来早在1992年他已与妻子平静地分手了,他形容当时的原因:“我们就好像一个是扣子,一个是扣眼,都没毛病。只是第一个扣子扣在了第三个扣眼上,穿着不舒服。”
谈起为何不再走入“围城”,张先生笑着说自己也努力过,但都以“失败告终”。
一次,朋友偷偷给他介绍一位女士,约好饭店一起吃饭,事先没让他知道。当时,他因为赶稿子上火正流鼻血,便毫无掩饰地捂着鼻子去了,并且说话时不停地找纸擦血,结果把人家当场给吓跑了。
就这样,20年来张一弓先生无可奈何地选择了孤独,这也让他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文学创作之中。在创作中他处于一种无拘无束的状态,吃饭、睡觉、洗漱、上网没有规律,思绪像脱缰野马自由驰骋。
他说,分手恰恰给自己一个自由的孤独。“这样完全以一种个体方式去生活,有人在我身边会以为我很不正常。现在,我把这种不正常变为正常,这就是我的自由。”
相反,他在享受创作自由的同时,也在承受着漫漫孤独。创作之外,几乎所有家务需要他个人料理。比如做饭,他的早餐简单得只是一袋奶一个荷包蛋,还经常没时间吃;午餐则是天天不变的“张氏炸酱面”。
讲起自己独创的“张氏炸酱面”,张先生津津乐道:“我的做法与别人不同,我一次做够四天吃的,并且炸酱内容丰富,既有瘦肉、鸡蛋又有豆角、番茄之类的蔬菜。”
另外,他采购原料时让人直接把湿面条按四两一袋分成四份,回家放入冰箱。想吃的时候,烧水、下面、加热炸酱三步十分钟完成。他说,这是他的快餐,既营养又省时。
平时儿女们也很孝顺,但都知道他喜欢安静、独处,因此尽量不打扰他。他说,其中一个儿子每周两次骑着电动车给他采购东西。
“现在已经77岁了,虽然这不是我理想的生活状态,但是这种孤独的自由,我已习以为常!”张先生笑着说。
“母鸡下蛋时不叫,下完才叫,新作保密”
刚刚出版的《少林美佛陀》描写了天竺国僧人跋陀随北魏孝文帝从山西平城迁都洛阳后,拒绝都市的奢华与喧闹,寻找寂寞,到偏僻幽静的中岳嵩山建造少林寺,专心翻译佛经的故事。
这部作品无论是题材还是叙事风格,与以往其他作品相比,又是一次大胆的创新,作者运用夸张的想象和浪漫手法塑造了一个来自异域的“帅和尚”作为肉体凡胎,如何一步步消除欲念与魔障的独具魅力形象。
谈起这部“另类”小说的创作动机,张一弓先生讲到,自己曾下放到登封4年,其间听到不少关于少林寺创建人跋陀的民间传说,他不仅是佛教徒,还是翻译家、画家,史书上也确有记载。现在,少林寺的繁盛为世人瞩目,而当年的跋陀禅师却按照自己“性喜幽静”、“托身山林”的性格躲藏在历史的云烟里,不为世人所知,因此他想挖掘这一人物。
“另外,现在的社会正是人们对物质和精神需求特别活跃的时候,写一写1500年前跋陀面对这些是怎样做到自知与自制,以及他对待生命与社会的态度,我想这对读者感悟生活也是一种借鉴吧!”张一弓说。
由对精神的需求谈到当前纯文学图书市场低迷、读者严重分流的现状,张先生扼腕叹息并表示出一种无奈。
他举例说,就连现在许多报纸也纷纷取消了副刊,真令人惋惜,殊不知当年鲁迅先生的影响那么大的《阿Q正传》就是在北平《晨报》副刊上发表的。“一张稳定又有特色的副刊,对一个地方的文化性格和老百姓的文化性格都是影响深刻的。”在此,他还特别提到《郑州日报》能把副刊保留下来,而且办得也不错非常难得。
他说,上世纪80年代是中国纯文学的“黄金时代”,那时候媒体少,看书看期刊是生活不可缺少的,作家积郁多年的话能在书中一下子说出来,深受读者喜爱。现在互联网信息海量,各种文化驳杂,能让读者分心的东西太多了!
感叹的同时他也表示,自己会沉下心来,多与新读者、新对象交流,争取写出更好的作品。
问起将来创作计划,他幽默地说:“母鸡下蛋时不叫,下完才叫,新作保密!”他忙解释,一是担心先把想法说出去了,结果完成不了。二是喜欢躲起来,在没人注意自己的时候,悄悄地干活。
不过,他透露会继续关注他们那一代人的人性弱点;自己曾结识了一批老“布尔什维克”,有时在党性与人性出现矛盾时他们是很痛苦的。他说,对于他们,自己总是有着悲悯和崇敬之心,总是思索着怎样把这种情感表达出来。
“如果写,我也可能写这些悲怆吧!”张先生低沉地说。
采访手记
采访结束,得到了张先生的赠书《少林美佛陀》。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投入阅读。
优美轻松的语言、构思精巧的情节、入骨的人物刻画,让我几次掩卷,感叹书中跋陀的执著与超脱。
不由自主地,我把跋陀的别称“美佛陀”与张先生的网名“帅老头”联系到了一起。继续读下去,再刻意寻找这种联系,发现有趣的东西多了:“美佛陀”智慧,“帅老头”幽默;“美佛陀”寻找寂寞,翻译经书,“帅老头”享受孤独,潜心写作……
先生在书的题记中写跋陀:“嘿,他可是个智慧而有趣的老头!”此时,我想评价先生:“嘿,您也是个智慧而有趣的老头!”
于是,我开始嫉妒起茶叶店那几个年轻人:他们居然在喝着茶的空儿结识到这样的大作家,并且可以天天侃东论西。这是何等的享受呀!
先生的学养,先生的旷达,先生承受孤独的耐力……先生本身就是一部我想去读的好书。
先生曰:孤独。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
我曰:想吃一碗“张氏炸酱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