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晨,小孩子们端着饺子、油馍像穿梭一样满村跑,这是儿时过年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
我不知道别处是否有这规距,在我们豫西南的乡村,新年头顿饭邻里间要互端互送,意为邻里间不分你我,亲如一家。为把饭端好,除夕晚上母亲就反复叮咛我们兄妹:明天大年初一,你们出去捡鞭炮,看天亮可记着赶快回来端饭。我们乖乖地应着。然后她从一锅笼油馍里挑选一筐子方正的,准备明早馏了拼着饺子送人。
长年上早学须母亲从梦中叫醒的我,初一早晨听到鞭炮响就激动得睡不下,凌晨一两点就起来,汇入孩子群,满村跑着捡鞭炮,嗷嚎大叫,疯了一样。捡着捡着天微微发亮,看到一家家炊烟升起,想到母亲的叮咛,赶紧回家。
母亲煮了一大锅饺子,馏了一箅子油馍,刚开锅,热气腾满厨房。碗和盘子已摆了一锅台。母亲盛一满碗饺子,箅掉汤,再往上添,碗要冒尖,直到不能再添为止。再夹一大盘子油馍,然后哥端饺子走前、我端油馍跟后,按母亲指示,先送爷奶辈,再送叔伯辈,送完自己一家子,再送异性的左邻右舍。每到一家,大伯接的喊声大伯,大婶接的就喊声大婶,连个“新年好”也顾不上说。人家把饺子、油馍收下,给我们每人2毛钱,我们一溜小跑回家。母亲早已盛好了另一份,我们端起就跑,像接力赛一样。全部端下来就有七八十来家。一大锅饺子也几乎没了。同样,俺所送的人家,人家也同样地送俺。
如果往年春节互端饺子,今年不再互端了,这必是两家结怨很重了;反之,若两家本来有些不和,如果一家主动让孩子把饺子端去,另一家必会回端,怨气就此消散。如果哪家过年没人端饺子,那必是村中的“老鳖一”,平时一家人也不肯与人来往,更不会助人,这是被人瞧不起的。
母亲把别人家端来的饺子统统倒在另一口锅里,待我们完成任务吃饭时,已经不热了,母亲烧几把火加了温才让我们吃。这时饺子大半已经烂成一锅粥,分不出你我了。尽管如此,还是要年年如此,乐此不疲。
邻里间的隔阂就是在这初一互端饺子中消除,亲情也是在这互端饺子中加密加深。长大后生活到了城市,过春节跟平日一样,关起门自家过,没人互端饺子,所以,年过得冷清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