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年关，有一件既让我跃跃欲试，而又有点畏惧退却的事，让我矛盾好几天。这件事就是：卖对联。
十几年前，我——一个土生土长的乡巴佬，通过多方努力，来到了县城。初来乍到，四周全是新奇和陌生，人生地不熟的，时时处处我都有点胆怯，甚至是无所适从。更让我难以抬头的是，为了调动工作，早已几乎花光了辛辛苦苦积攒了数年的薪水。
新的工作尚未稳定，一个月仅有75元的代课费，养活一家三口。每当夜深人静时分，我望着窗外的黑夜，听着四周杂七杂八的声响，一种世界末日即将降临的后怕和担忧，时时涌上心头。慢慢的，终于熬到了年关，掏光了所有的口袋，连同妻子口袋里的毛票，反复数了数，还是不足100元。看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听着噼噼啪啪的炮声，我的心揪在了一起：这个年怎么过呀。妻子也皱着眉头，抱着刚刚两岁的孩子，苦无良策。做生意吧，什么都不会；闲着吧，又不现实；借钱？找谁去。仔细合计了几个夜晚，经过数十次的反复肯定和否定，又经过慎重的利弊权衡，最终达成一致决议：还是卖对联比较合适——投资少，风险小。
方案既定，我便抽空去商场里，精心挑选了两捆最便宜的红纸，买了根最便宜的毛笔，又舍脸从邻居借了辆旧架子车，趁着寒假，在路边找了个摊位，第一次真正做起了生意。那时，刚进城，谁也不认得，也不觉得脸面轻重。一门心思想着挣些钱，能勉强过一个年就可以了。经过几天的早出晚归，到年关三十天擦黑收摊，数数兜里的余钱，居然多出了二百，这让我和妻子感到了一丝欣慰。除掉花去的少量的肉钱和豆腐钱，还有了些节余，这让我第一次看到了在异地继续生存下去的一线希望。
见到好处，自然欲罢难能。从那之后，每到年关，卖对联就成了我每年必修的“功课”。做生意的确很辛苦，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躺在床上，一觉到天亮。妻子每天跟着风刮日晒，受了不少苦楚，自然也少不了一些抱怨，但数着辛辛苦苦挣来的票子，那种快感就像一杯美酒，足足让我们陶醉好久，所有的痛苦和煎熬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记得一年冬天，外面大雪纷飞，路上行人稀少。我和妻子在风雪天里，冷得直打哆嗦。好心店主人，看着不忍心，就主动把钥匙交给我们，免费让我们使用他们的房子。临末，买了一副对联，也非得掏钱，不只是出于同情，还是有些鼓励的意思。
做生意也能让人明白不少道理。一次，一个卖电视报的大爷买了我几副对联。我想买他的电视报，就还了一个价。大爷慈祥地看着我说：“小伙子，还嫩呀。知道为啥买你对联我不还价？”
我愣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大爷郑重其事地说：“孩子，记着：做小生意的，都不容易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