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力健
一进冬天，日短夜长，太阳从大山里爬出来已是上午九点多钟，不到四点，太阳就躲到山的那一边。山里的腊月天似乎格外地短。
第一要务是喂好圈里的肥猪。秋收过后，各家的猪啊、牛啊就可以散放了。畜生们在外面逍遥了一天，天一黑大都可以自己找回家来，冰天雪地的，猪要喝点泔水，牛也会咕咚咕咚喝上一两桶清水。干爽舒适的单间是属于年猪的，其他的猪们合住在一处：什么房山头，菜园里，篱笆边……犄角旮旯都可以凑合，好在它们早已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流浪生活，风流的母猪什么时候怀上崽子，连主人都不知道。
圈里的年猪可是个重要角色，主人要给它垫上厚厚的粳草，保证它吃饱了就想舒服地睡觉。年猪吃的是粳糠和玉米糠绊成的饲料，这让尝不到粮食味道的其他的猪们和鸡鸭鹅很是眼红。鸡飞到猪圈里，死皮赖脸地叨一口；鸭和鹅则从猪圈的缝隙把长脖子伸进去，抢一口急忙出来，仰起脖子品咂着，似乎余味无穷。最可怜的就是其他的猪了，眼巴巴地瞪着一双猪眼，馋得吸溜着鼻子哼哼直叫。主人眉开眼笑地站在猪圈前，一边吆喝驱赶那些抢食者，一边盘算着：这猪，有二百多斤了吧？肉膘一定挺厚……
天太冷，年猪也很难再长膘，杀猪的日子定下来了。打发孩子分头通知了亲朋好友。猪是不用再喂了，要饿它一天。男人准备好了杀猪刀、绳子等，女人捞一盆酸菜，洗净、切好，准备做杀猪菜。
一大早，女人就忙着烧开水。邻居家的小伙子也过来帮忙，他们跳进猪圈，扯前腿的，拽后腿的，转眼之间一头大肥猪就被他们按得四脚朝天，捆好了，插一根木棒抬起来。大炕桌放在院子中央，猪被放到了桌子上，女人早已准备好了接血的盆，男人则凶巴巴地拿出刀子，试一下它是否足够锋利，忽然之间，一刀下去，在猪惨厉的叫声中，猪血汨汨而下。
“死猪不怕开水汤”，在猪身上浇过开水之后，大家七手八脚地忙起来，要拔掉猪毛，把猪洗得白白净净的，然后开膛破肚。转眼间一头猪就被肢解得七零八落。
选几块五花肉下锅烀上，仓房里早已准备好了一口大缸，撮一簸箕干净的雪倒在里面，其他的猪肉割下不久就冻得梆硬，码到缸里，码一层盖一层雪。看着缸里满满的肉，闻着锅里肉的香味，人们的脸上爬满了笑纹：一年了，久违的肉香这么温柔地包裹着一家人，这已是最大的幸福和满足。男人此时哼着小曲，进进出出，慢条斯理地洗干净猪肠子。把猪血调好，用漏斗灌进猪肠里，放到开水锅里煮，血肠半熟时要用针刺一下，放出里面的空气。
太阳还高挂在天上，香喷喷的杀猪菜就做好了，整个村子都飘散着肉的芳香。老白干烫得热辣辣的，大海碗里盛着满满的猪肉片子，还有血肠、酸菜，那时候没有人得什么高血压、糖尿病之类的，男人们至少也要吃上大半碗的肥肉，一边吃，一边议论着肉膘的薄厚，那份幸福的样子，仿佛老天把最美好的一切都赐给了这群生活简单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