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平时不苟言笑,从不和村里人一起打牌聊天,但他写春联居然成功地促进了村子和谐。
常年抬头不见低头见,村里人也少不了一些芥蒂。比如柱子叔和孬蛋伯,夏天因为浇玉米地谁先放水,吵得差点没动手,半年了路上遇见都互相扭过头。村里著名的“和事老”根柱爷说了几次,都不成功。
腊月二十九,孬蛋伯像往年一样,夹着红纸提着豆腐到了我家,求春联的人多,他就蹲在火盆旁烤火。
不一会儿柱子叔也夹着红纸提着豆腐来了,看见孬蛋伯,想走,又不想走。“我是求春联的,他也求春联,谁怕谁?”柱子叔也蹲下烤火等春联。
围着火盆的村里人都知道缘故,也都是有心的,几个人说说笑笑车轱辘话拐着弯架过来,加上快过节,人心都热。轮到孬蛋伯的春联了,他张嘴先说话:“柱子,你先写吧,你家孩子小事儿多。”柱子叔趁坡下驴,也不谦让,拿了红纸扭头说声:“老哥过两天一块儿喝酒。”于是一笑泯恩仇。
类似的事儿不少。想不到因为春联,我“老爷”成了一名优秀的“民调员”。
前些日子回老家,集市上搭着不少卖春联的临时棚子,鲜艳的红纸上,印着各类金光闪闪的吉庆对联。有顾客在讨价还价。
到了集市东头,距离村子不远,远远望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很热闹的样子。我一眼看见孬蛋叔的儿子宏举哥,也挤在里头。他们在这儿干嘛?看样子不像采办年货呀。
停下车,宏举哥看见我很高兴:“回来啦?我们都在写春联呢。”这么多人写春联?宏举哥告诉我:“不是我写春联,是志愿者写的。”
农村也有志愿者?
宏举哥是村里的党支部书记,他告诉我,现在农村不但的物质水平提高了不少,精神文明建设也搞的很不错,平时村里人除了跳广场舞和看书,还有不少书法爱好者。春节的时候,附近几个村的书法爱好者就集中起来,到集市义务为人写春联。
“写的字还不错,有几个都快赶上当初你‘老爷’了。”宏举哥说。
我好奇地挤进去一看,二十多个人围着一张长长的大案子,都在挥毫泼墨。其中有七十多岁的老者,也有一二十岁的小姑娘。周围挤着一群人都在请求写春联:“给我写副大春联,再要五副小的。还要几个‘福’字……”“我要三副小的两副大的,还要一副给汽车贴的‘日行千里’……”旁边一个人问他:“也买车了?”那个人掩饰着欣喜:“刚提的,跟您的车差不多,买辆车才花了十来万……”
另一个人挤进来:“我要36个‘六畜兴旺’!”写春联的人会意地点点头:“猪都出栏了?”“没呢,总共出栏了二百多头,还有一百多头养到二月二就差不多了。”
整个写春联的现场欢声笑语气氛热烈,比当初我家的小院子更有人气。
宏举叔自豪地让我看他的春联:“咋样?那个小姑娘写的,还是个大学生呢,放寒假了回来义务写春联。”我看看,上联是“春色明媚山河披锦绣”下联是“华夏腾飞祖万象新” 横批:国泰民安。大红纸上金色的欧体,笔法典雅大方,令人精神一爽。
回头看看写春联的人,一个个手执狼毫聚精会神,有的额头甚至渗出了汗珠,但还是一丝不苟,根据来人的需要,写出相应的最美的春联。
当年那个写春联的小院子已经远去,现在集市上写春联的志愿者们写出的春联,会被贴在周围村里的大门上、院子里,见证着古老乡村一年一年的变化。
而我相信,如同写春联的方式和内容一样,我的家乡正在迎来一个崭新的、丰富的、空前繁盛的时代。我也相信,我的乡亲们,不会辜负这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