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近80岁,可以这样说,吃的忧虑一直伴随着她。
母亲生在贫苦家庭,一来到这个世界首先面对的就是饥饿。小时候常常是野菜一餐,红薯一餐,到了过年也吃不上一顿饱饭。尤其是家里重男轻女,有一点好吃的有营养的都要给舅舅。母亲6岁那年,遇上大旱灾,全家人不得不背井离乡去逃荒,靠乞讨、吃草根树皮过日子,在路上大姨被活活饿死,外公外婆为了保住母亲的性命,不让悲剧重演,满脸泪水忍心地把她送给了别人。
解放后,生活虽然有所好转,但母亲连着生了四个女儿,爷爷奶奶和父亲整天都没有好脸色,直到我出生以后,母亲在家里的处境才有所好转。那时正遇三年困难时期,接着又是文化大革命,家里人多劳少,年年在生产队里都是超支大户,口粮常常分不到,吃的问题仍然困扰着全家人。四个姐姐没有进过校门,不是帮做家务事,就是去生产队干一点力所能及的活,挣点工分,最大限度地减少超支,有3个姐姐刚到结婚年龄就迫不及待地嫁了出去。
改革开放后,日子逐渐好了起来,吃已不是问题。在全家人的温暖下,我得以健康地成长,当然,我也没有辜负家人的期望,1980年考上重点大学。可是,母亲又担心我在学校的生活,怕我吃得差,营养不良,影响身体和学习。每个月给我寄的钱完全与家里的经济承受能力不相符;寒暑假回来也总是给我做好吃的,我喜欢吃的。
毕业后,我分配在一个行政单位,三年后当上了副科。那时的我红光满面,身体逐渐膨胀,走路快了都有点喘不过气来。母亲见了,心疼得很,总是不断地劝我,不要喝那么多酒,吃那么多鱼肉,要多锻炼,爱惜自己的身体。我正年富力强,把母亲的话当着耳边风,阳奉阴违。又几年过去,我成了单位的一把手。出门半步有车,求我办事的人排队,餐餐有吃请,晚上不是在娱乐场所,就是在筑“长城”的工地,彻夜不眠是常事。人风光了,可我的身体却江河日下,先后患上了高血压、高血脂、脂肪肝、胃溃疡等多种疾病。医生警告我,再这样下去,不控制,后果不堪设想,有可能活不到60岁。母亲见我每天大把大把吃药,三天两头去医院,几乎哀求我:“儿啊,你不要命,也要多为老婆孩子和这个家着想啊。”
母亲的话震憾着我的心灵,但由于自己经不起诱惑,依然一次次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母亲发现我明显变了,三餐在家吃饭,准时上下班,晚上看电视看书写文章,节假日外出也是步行,时不时还去乡下小河里钓鱼。然而,母亲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那天晚饭后,母亲阴沉着脸问我:“儿啊,你是不是出了问题,犯了错误?”我笑着回答说:“妈,没有,您不要多虑。”母亲不相信,又问我儿子:“洪洪,告诉奶奶,你爸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犯了错误?”
儿子冲我一笑,然后在母亲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母亲听了,高兴地说:“好、中央这规定好,太好了!”随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