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新年，穿新衣，戴新帽，挂灯笼，放鞭炮……”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这首儿歌，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喜欢过年，向往儿歌里的年。那时候，家里条件差，常常吃不饱，一天到晚肚子饿得咕噜噜乱叫；穿得更是糟糕，衣服上补丁摞补丁，补丁最多的地方是膝盖和屁股，有的衣服穿得久了，连本色都分辨不出来。夏天穿的凉鞋，如果裂了或者断了，就用铁条烧红再焊接上一片塑料，能跟原来的鞋子一个颜色就已经很不错了，大多都是花花搭搭的，一双凉鞋上，红的，黑的，什么颜色都有。因此说，那个时候特别期盼过年，不只是能够放鞭炮，滚铁环，尽情地疯，尽情地玩，最重要的能够吃饱，能够吃上肉饺子，能够穿上新衣服。
那一年是1976年，我10岁。大年初一，等到外面的鞭炮声把我惊醒，天已经大亮。我忙从被窝里爬出来，饺子也顾不上吃，就往母亲要新衣服、新鞋子。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就可以到外边去玩，去炫耀。
母亲变戏法似的从柜子里摸出一双鞋子——是一双黑色的棉鞋，是正规鞋厂生产的，不是母亲自己做的。在那年月，能有一双新鞋已经很得意了，更别说棉鞋了，而且不是那种缝制出来、没有款式的棉鞋，别提我有多高兴了。当我接过鞋，发觉棉鞋只有六七成新，鞋面上有个口子，已经用细密的针脚缝好了，不认真看，还真看不出来。这双鞋很特别，脚踝那里，还带着拉锁，好多年后我才知道这是女式的。当时，我满心欢喜，穿到脚上感到了舒心般的温暖。后来，我从母亲嘴里得知，这双鞋是她从去镇的垃圾站捡回来的，洗净晾干后把补丁给补上，为找到跟鞋面一样颜色的黑线，她跑了好几家。这年冬天，我以往年年皲裂的脚没有裂过，没有疼过。
鞋子有了，衣服呢？那时候，一件缝制的棉袄要穿好多年，过年时候到集市上买件单衣罩在棉袄外面就算是穿上新衣服了，就很扬眉吐气了。看到我一脸的渴望，母亲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新衣服，绝对的新衣服，草绿色的，叠得整整齐齐，折痕还很明显。我迫不及待地抢过，抖开一看，傻眼了，是那种半截袖，夏天穿的。母亲说，这是你全智哥的，舍不得穿，给你了。全智哥是我姐夫，他当时是生产队队长，这件衣服还是大队作为福利发给他的。在母亲的指示下，我的旧棉袄外面罩上半截袖，看上去很滑稽。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呢？我嘟噜着，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这时，母亲拿出一副罩袖，是嫂子用缝纫机做的。母亲给我戴上罩袖，别上别针，罩袖恰好接到半截袖的袖口那儿，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我穿了一件新外罩呢。现在满大街不都是衣服反穿吗，把短的穿在外面？如今回想起来，母亲那时还是蛮时髦的呢。
这就是我的春节记忆，之所以念念不忘，长久地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说到底还是那种浓浓的母爱。母亲已经去世多年了，她那淡淡的微笑，她那慈祥的声音，她那佝偻的身板，她的点点滴滴，我都不曾忘却，已在另外一篇文章里有过详细的描述。我曾把“新鞋”和“新衣服”的事情讲给儿女们听，他们听了哈哈大笑，是那种开心的笑，无忧无虑的笑。在他们看来，我的春节记忆好似天方夜谭，与今天的生活相差十万八千里。是的，今天的生活衣食无忧，绝对的幸福，绝对的阳光，每一天都是在过那首儿歌里的年，那种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