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祭灶,新年来到,小妮要花,小小儿(男孩)要炮”。这是我的故乡豫北乡村流行的民谣。从中可以看出,“炮”对男孩过春节有多重要,男孩对“炮”有多迷恋。“炮”即鞭炮,当然,这里的“炮”不仅仅单指鞭炮,还包括各种烟花。
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集上卖的,也都是土造的鞭炮、烟花,看上去呆头呆脑,声、色也单调,价格也不算太贵。但是,农村的贫穷,使男孩拥有“炮”的渴望变得也有些艰难。一般家庭花几毛钱买一小挂鞭炮,是大年初一整个家庭祈求吉祥的礼炮,那是当家的男主人郑重燃放的,根本不让小孩沾手。五毛钱一捆的大雷炮,只有少数富裕家庭的孩子才能拥有。
对某种东西的渴望会激发人的主观能动性。为了解决对“炮”的需求,我们半大孩们便自力更生,试着配制火药,自做烟花爆竹。
民间流传着配制火药的方子:一硝二磺三木炭。我们几个半大孩就根据这个方子开展造药活动。春节前,我们便开始忙碌。拿出平日里积攒的钱,趁星期天上集买点硝和硫磺。木炭则需要自己动手烧制:在地上挖个坑,把树枝、麻杆放进去点燃,等树枝、麻杆快烧透了,用土压灭,等凉了把烧好的木炭挖出来备用。制作也很简单,分别把硝、硫磺、木炭擀成粉,混到一起充分调和,火药就算做成了。
这还不算最后的成功,需要进行实验:用废纸包一点药,到院里的空地上,用火柴引燃,根据火药燃烧的速度,判断火药是“劲大”还是“劲小”。“劲大”了,就算成功了;“劲小”了,再往里添加点硝和硫磺。
火药做成了,下一步就是做成品了,能做的有大雷炮、起火、地出溜、筒花。先用废作业本或废书纸根据不同的品种卷成粗细不等的纸筒,再分切,然后插捻子装药。起火与地出溜其实是一样的,都用筷子粗细的纸筒,区别在于起火要绑上细苇杆,点燃后在细苇杆的引领下直冲上天;而地出溜则不用绑细苇杆,放在地上直接点燃,曲曲弯弯地乱窜。
大雷炮最难做,不但火药要“劲大”,纸筒得特瓷实,装药也很讲究。否则,不是声音不太响亮,就是呲一声变成了稀松的筒花。
筒花的纸筒一般有鸡蛋粗细,也可以更粗,装的药越多,呲花的时间越长。为了让花更亮更好看,火药里还要加适量的铁屑——铁屑是去集上的铁工厂顺的,不用花钱。筒花还可以改造,用不同的东西替代纸筒,比如在大土坯上挖个洞装进花药。
造药是很脏的活,一下手,衣服上、手上、脸上都会有黑灰的痕迹,弄得跟花狸猫一样。有时候也会出险情,稍不小心引燃火药,轻者烧焦眉毛熏黑脸,重则引发火灾,致残乃至丢命。但是,在那个时代,半大孩们的造药活动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如今,鞭炮、烟花的品种可以说成百上千,土造货的声色简直就没法相比,但再繁华的烟花,都燃放不出那样的感觉了。也许,城市的喧嚣与人们内心的躁动早已使过年异化,老祖宗留下来的传统习俗,也渐渐被多元的文化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