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的爆竹声提醒我,又到归乡过年时,心一下子被揪起。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此时节我和妻都会做好归乡过年的准备。妻负责采购礼物,我负责网上订购火车票。不同的分工减轻了年前紧张的压力。父母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年就在哪里。哪怕远隔千山万水,哪怕跨大洋越大海,作为子女的在农历春节都会候鸟般朝着家的方向集结。
回家过年,只盼这一天。
漂泊在外的我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也是在过年的日子。过年就有机会回家,过年回家是没有理由的理由,任何理由都阻挡不了一颗急切回家过年的心。回到家,就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家,就是回到孩提时代,就可以在年迈的父母亲面前撒娇。回到家,就可以重温儿时的故事:腊月二十九站在锅台前看父母亲炸鱼炸肉炸丸子,然后捏一颗炸得金黄的红红薯丸丢进溢满口水的嘴里……腊月三十,和父亲一起将里门、外门都贴上对联、福字和门神。最后,看着鬓染白霜的父亲在堂屋焚纸给祖宗磕头,静听父亲对祖宗述说心愿和祈福。
过年,其实很简单。一家人坐在火盆边看永远演不完的电视剧,说着永不厌烦的闲话,邻家春上丢了一小鸡,隔壁的小狗挑衅小猫却被猫抓破脸皮……一年里也就过年那几天能够让父母品尝到儿孙绕膝的幸福,于是心不再孤单,于是心暖暖的,年味更浓。
俗语:小孩子盼过年,大人盼种田。与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父母过年时掂记的还是种田那些事儿,亲戚朋友来拜年,举杯话的还是来年的桑麻。儿时的我与现在的孩子一样盼望过年。其时,条件再窘迫的家庭也要为自家孩子做一身过年穿的新衣服。那身新衣服是儿童盼过年的个中原因之一,真正渴盼的还有在过年时能够大吃特吃,吃平时很少能吃得着的鸡鸭鱼肉和瓜子花生,父母亲也一改约束让我们吃个痛快!小孩子盼过年,还因为鞭炮让你恣意放,火炮枪让你恣意玩。就这也不能拴住不识团圆味的童心,大年初一早起吃过饺子便可着劲儿地往外跑,走东邻窜西家,拜年拜来南瓜子香花生和酷爱的鞭炮……满载而归后吵吵着要去给姑姑拜年,姑姑家除了鞭炮和甘蔗,更吸引人的是姑姑他们生产队会请来舞狮队,从正月初三到初十挨家挨户全生产队舞个遍。锣鼓一响,狮子舞起来:滚绣球,翻跟头,送福联……最招人的当数狮子踩着三五个摞起来的长条板凳去摘主家挂在房梁上的香烟或点心,家景好的会在包里放2块钱5块钱让狮子摘走讨个好彩头。其时,我并不领会姑姑他们生产队请舞狮队的真正涵义,只知道有狮子舞就有热闹看,就可以跟在大人屁股后面瞎窜。狮子舞几天,我就在姑姑家住几天。如果不是说年三十必须在自己家过,我的年会在姑家过单等狮子队来。长大离家,参加工作娶妻生子,蓦然回首,发现童年的幸福时光都是在父母爱怜的目光里度过。而今,与父母聚少离多,每年春节我们是在父母期盼的眼神里归家而后又在他们依恋不舍的目光里挥手兹去。过年,不再是我辈的期盼,过年成了年迈父母的渴望,他们渴望一家老小年三十晚上能够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他们期盼的是过年这一天你能回家,哪怕回家后你走马灯般会朋友聚同学见战友,他们看着也是醉的。
每年回家,我在上车前都会电话告诉父母亲火车预计到站的时间,于是他们就在家里等。今年也不例外。火车总有理由晚点。到家时间比预计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当我们拖着行李箱走到能看见家的拐弯处时,院门口灯光下,两个年迈的身影在寒风中朝着我们回家的路口巍然站着,其时已经快深夜23点钟。
还没吃饭吧?母亲问。
我去下面条。父亲说。
妻怕麻烦两位老人忙说,不饿我们吃过东西了。
没事,我们也没吃饭,你妈炖了排骨,现成的,一会儿就好了。
每年都是这样,回家再晚父亲和母亲都会炖一罐我们爱吃的排骨或鸡等着。我不知道在火车晚点这段时间里,他们看了多少次表跑了多少趟厨房。
少小在家不知团圆贵,老大离乡才识年滋味。过年的滋味就像余光中笔下的乡愁,那乡愁由几近成为历史的小小邮票演绎成一张张期盼的火车票,从你过完年离开家的那一刻起开始酝酿开始成长,从春到夏从秋到冬,一年四季牵挂着渴盼的心。电话和无线视频虽能一解暂时的思念和乡愁,但怎抵那回家过团圆年的滋味。
回家过年,不再是简单的团圆,回家过年是一种期盼和掂念。今年腊月,我还想起五更睡半夜网上订购回家过年的火车票。
回家过年吧。回家过年。每年,只盼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