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守岁,是中国人的传统习俗。吃过年夜饭,一家人坐在客厅了看晚会。老公时不时拿起手机翻看短信并回复着,儿子脱了鞋子蜷在沙发的一角,聚精会神地玩我的手机。看着这样的画面,让我想起网络里的一句调侃:“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在你身边你却在低头玩手机。”我一个人盯着电视,晚会火热的场面却感染不到我,觉得有些失落,不像过年。站起来走到窗前,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夜空里的炮竹如昙花一现,尔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在它即将消失的一瞬间点亮了我童年的记忆。
我们那里把守岁叫做"熬年"。记得小时候,家里没有电,电视机是个未知名词,《春节联欢晚会》是未知名词里的未知。大年三十晚,母亲把家里最大的油灯找出来,拿鸡毛掸子掸去灰尘,再换一条用棉线搓成的新灯芯,加满油点着让它彻夜长明;火炉也烧的旺旺的,我和父亲、姐姐、哥哥围坐在火炉边,都把手伸在炉火上方,不停地翻转着手心手背双手搓揉着。炉火把每个人的脸映得红红的,暖暖的。母亲取下吊挂在屋梁上的小竹篮,分花生、瓜子和糖,还有一元的压岁钱,那是我见过的最大面值的钱,心里比吃的糖果还甜,仿佛一下子成了有钱人。母亲分完糖果和压岁钱,接着宣布新年规矩:从初一到初五,做事要小心谨慎,不准打碎家里器具,不准花掉压岁钱,不准用剪刀和针线;兄弟姐妹间,大让小,不准因为一些小事打架哭闹。如果谁不听话坏了这些规矩,过年期间虽不受罚,但是会记着,等“秋后算账”。母亲总是用“秋后算账”,“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些话来强调,坏了规矩,是一定要受罚的。我和姐姐们连连点头,表示遵从。最后母亲又补充一句,坏了规矩受罚是小事儿,关键是再也长不高了。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用祈求的眼神望着父亲,小声嘟囔着:“再不讲故事,我就真的长不高了。”
父亲平时很严厉,往往在母亲一本正经给我们讲这规矩那规矩的时候,他倒是异常的慈祥。这时父亲会摆摆手,示意母亲不要再说了,宣布“熬年故事会”马上开始。母亲坐在我身边的空位上不再说话了,父亲先点我的名问想听什么故事。父亲是农民,父亲是有文化的农民,读过书,扛过枪,在省城某机关待过(上山下乡时回了农村),还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最重要的是还会讲故事。我最喜欢“熬年”这个故事,每年都要听,父亲就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个故事:“以前,有一种长着红眼绿鼻子,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它不但样子丑陋而且性情凶恶,它就是传说中的‘年’。由于它凶残无比,所以有一个神仙把它关进笼子里,每到大年三十晚与新年交替的时侯,会把它放出来活动活动。它只要一出来就会伤害人畜,毁坏田园,把人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的劳动成果全部毁掉。勇敢的人们为了保护家和财产,约好每年腊月三十晚上,家家户户老老少少都不睡觉,坐等年兽来,一但有人发现年兽,就敲罗打鼓互传递讯息,大家只要听到锣鼓声就一起出来赶年兽。谁知年兽听到震耳的锣鼓声就吓跑了,人们发现,年兽是怕响声的。后来人们发明了炮竹,过了午夜,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地放鞭炮,年兽就吓得往山沟里逃。”
父亲讲完故事,接下来该母亲讲了,母亲总以:我没你“喝”的墨水多来证明自己也是“喝”过墨水的人。母亲问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每年农历六月初六要吃干馍。我催着母亲,快说快说。于是母亲开始讲了:“六月六为‘重阴节’,也是老天爷的马——蚂蚁的生日。这天人人要吃干馍,把面里放上一点盐和芝麻,倒水和好,烙成烙馍后再炕干,干膜很好吃,焦香不塞牙,吃的时候,会掉很多馍花儿,这些掉在地上的馍花儿,不许捡起来,那是给蚂蚁吃的,蚂蚁吃了干的馍花儿,就知道人间缺水了,因为它是老天爷的马,所以很快就跑去天宫,它给老天爷报告:‘人们都吃干食了,可见是多么缺水。’老天爷听了后,就开始下雨,日夜不停,一场接着一场,下的沟满河平的。”我说,“下那么多雨干嘛?”母亲说:“掏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蚂蚁那么小,它能驮动老天爷吗?蚂蚁为啥是老天爷的马?老天爷就一个人,要那么多马干什么?”我一口气问了一大堆问题,我的问题惹得姐姐哈哈大笑。哥哥斥责我:“小不点,听故事不要多嘴。”母亲并答不出来这些问题,说这些故事都是她小时候熬年时姥姥讲的。母亲又接着讲中秋节吃月饼的故事,听着听着,我就趴在母亲的腿上睡着了。
睡得正香,母亲拍醒我,迷迷糊糊中,我问母亲:“年兽来了吗?”母亲回答:“来过了,被鞭炮声给吓走了。”我揉着眼睛打着哈欠走到床边,和衣钻进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的,任由外面时远时近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窜进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