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30年前的那个春天，至今心头还隐隐作痛。
那是个物资及其匮乏的年代，我每月的工资只有20元钱，所以每到春节都会因为给孩子买衣服或办年之类的事不断和妻子发生口角，然后是双方陷入痛苦的深渊中。过年如过关。然而，年关并不因为你的害怕而不来。这一年又到了腊月廿八，幸运的是钱总算发了一些，于是就让两个孩子到8里以外的镇上去办年货。天快黑的时候，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回来了，篮子里有一条干鱼，二斤海带，有8个红艳艳的大苹果。那苹果分外惹人注目，散发着扑鼻的浓郁香气。
实话实说。做了近15年的父亲的我也禁不住苹果的诱惑，竟有点馋涎欲滴。大孩子眼尖看出了我的神情：“爸，苹果挺好吃的。”
“俺俩就买苹果。”小儿子说。
两个儿子俨然凯旋的将军，脸上写满了荣耀和幸福。
“肉呢?鞭炮呢?”
“俺俩把这钱就买了苹果吃……”
于是我陷入了尴尬的境界。要知道学期结束的时候。我才领了60元钱，除去犁地钱和买化肥的钱{先借资}，还有每人再添件衣服，余下的可是一个萝卜顶一个窝，现在却乱了套——那就意味着我还得去找乡邻借钱才能办齐年货。能借的都借过了，不能借的也借不来，我忽然有了一种杨白劳的那种惶恐不安的的感觉。
“想吃，咋不吃死哩，一个个都是饿死鬼!”妻子劈头盖脸数落起来。我呢，趁机给两个孩子每人两巴掌，正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
不料妻子却号啕大哭：“孩子不是你身上掉的肉，你不心痛?你看人家的孩子都吃的啥，哪还有脸打孩子!”
两个孩子也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走了出去，晚饭的时候谁也没有回家。我在潸然泪下的同时也不禁自形惭秽。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我自知在妻子面前，不是一个好丈夫，在孩子面前也不是一个好父亲。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尽管知道借钱要短人一截，我后来还是又跑了三家，总算借了10块钱割了5斤肉，买了鞭炮，才算把春节过完。记得端上饺子的时候，孩子们像躲瘟神一样躲开我。虽然都像小馋猫一样，那8个苹果他俩一个也没吃，到了初五还是一个不少，问其原因，主要是怕挨我的巴掌。最后又说了几次，他们才开始吃苹果，但一边吃一边吃一边用怯生生的眼光看我，眼光里有点像做贼被逮住似的，分明带着一种戒意的警觉。
我心里一阵刀割似的难受……
托党的政策的福，15年前，我转成公办教师，家里的生活也过得称心如意了。去年春节时买了好多的苹果、花生、核桃、葡萄干和糕点之类的东西，我捧出来让小孙子、小孙女尝，他们却都像没看见似的。只有两个儿子问我：“爸，你知道他俩为啥不吃苹果?”
“为啥?”
妻子在一边使眼色时，我的话已说出了口。
“怕你用巴掌打!你忘了，俺还记得……”原来两个儿子还对当年的事怀“恨”在心，只是一边说，一边还抿不住嘴笑。
花开花落，冬去春来。多少往事都化作一缕轻烟随风飘散，唯独那年春节的事情却铭记在心，留在记忆的深处，让我久久难忘……
